| 词汇 | 避谈的死亡 | 正文 | 昨日看《奇葩说》为生死开辩，遂记起一二关于死亡的事。 从我记事起阿爸就在当地一个化工厂上班，经常早中晚班轮着上。化工厂在当地居民的心里占据着十分矛盾的地位，他们既爱又恨。爱源于它的出现带来了就业，恨则是它所导致的大面积污染，严重的时候临近工厂的山整片整片都枯死了。 我家住在清河巷，离化工厂十分近。一天晚上，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了清河巷里的居民。这种声音我熟悉得很，简直就是梦魇。阿爸一咕噜爬起顾不上穿衣便跑到了屋外，不远处是浓烟滚滚。“化工厂高压锅炉爆了，今晚的值班员估计出事了。”那晚大家都睡得不踏实，谁也不知道化工厂会不会发生二次爆炸。同绝大多数的居民一样我也想过：如果哪天化工厂整个都爆炸了，我们也就完了。 天亮以后响彻清河巷的第一条新闻便是住在我家不远处的那个叔叔当时正在高压锅炉附近作业，当场被炸得粉碎。这是我所接收的关于阿爸所在工作单位的第一声“死亡讯息”，也许某天晚上阿爸出去上班第二天就再也见不到了。从那时起，“死亡”开始逼着我去思考它究竟是什么？越想越慌。 阿爸的夜班差不多从晚上十一二点开始，发生爆炸死亡事件之后，阿爸出门上夜班，我总是提心吊胆。我睡在二楼的卧室，离大门距离近，每晚知道阿爸上夜班，我也不让自己睡着，听阿爸的脚步声靠近大门，然后推门关门，脚步声消失。我在熄了灯的房里双手合十祈祷老天保佑阿爸平安回来。几乎每晚我都做着相同的事，我的胡思乱想和祈祷伴随着爸的夜班过了一年又一年。 那时我也曾问过阿姐，“如果有一天爸妈不在了怎么办。”姐姐抛给我的答案是“那我就去死。”如今想来，当时这简短的五个字在我看来的确是理所应当的答案。这个答案也给了我诸多面对死亡的勇气，如若它找上了我或者我身边的人，我便英勇就义。也因为这个答案，每晚阿爸上夜班，我竟睡了不少踏实觉。 如今，姐姐有了家庭还有了孩子，我再问这个问题她一定不会这么回答，同样，我也不会认为那个答案是理所应当了。从这点上看来，父母希望子女到了一定年纪就找个好人家一起过日子的确是为了生命质量更好的延续。 长大以后，我接触的死亡便越来越多。清河巷住着的很多老人都相继去世了，他们生老病死，走得遵循自然规律。这类型的死亡对我冲击力不大，老了，走不动了，睡个长眠觉，这才是生命的理所应当吧。但是年轻生命的逝去，依然让我对死亡惶恐不已。 叶叔叔是我发小的阿爸，因得肺癌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很难想象，疾病可以把一个如此健全的人摧残得面目全非。清河巷的人很一致的都裹着叶叔叔得绝症的消息，每个人都在撒谎：你今天气色好多了，快要全好啦！最后一次见叶叔叔时我吃了一惊，惨白惨白的脸，整个人薄如纸片。我猜想叶叔叔一定知道自己的病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只是他一直装着让别人看不出他懂的样子。 阿爸在叶叔叔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时常跑去看他。叶叔叔已经不做化疗了，在家躺着，时日无多。有一次，阿爸喝了点酒，趁着酒性阿爸又去看了叶叔叔。说着说着，阿爸就哭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哭得不能自己，我不在场，不知道阿爸的泪水里藏匿了多少东西。回家后，阿爸红着眼，身上的酒味还没散去，他感叹了一句：这么好的一个人，说没就要没了。长这么大，第一次从阿爸口里听说如此无奈又带着绝望的话，死，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叶叔叔常抽烟，他去世以后，也有人归结为是生前烟抽得太凶了。阿妈劝阿爸少抽点烟，她担心如果有一天阿爸也因为抽烟喝酒而得了什么绝症，她接受不了。阿爸总是调侃着说：“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能活到八十岁。” 时至今日，我也刻意回避了一些关于死亡的思考，叶叔叔的离开，使我真正意识到长大是件并不那么快乐的事。父母老了，离死亡近了，小时候无数个夜晚所忧虑所担心的事情正在一步步靠近，依旧没改变“越想越慌”的局面。我就当自己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将来的某一天，当我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成熟的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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